三十四 永远
巧月与阿昀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，虞慈虽有些无奈，但考虑今日是阿昀的生日，也只好独自带着他去放灯了。
空地上。
虞慈双手捧着天灯，李昀取出火折子，点燃底部横架上沾满豆油的棉絮团。
暖黄色的光亮顿时在两人之间绽开。
李昀的手也抚上天灯，触碰到虞慈微凉的指尖。
灯罩渐暖，邃有上升之势，两人轻轻松开手。
今夜月朗无风，写满祝福语的油纸罩着一点暖光，不急不慢地飞向漆黑的夜空，像一轮缓缓升起的月亮。
虞慈仰首看灯，李昀抬眸看她。
白日里下的大雪堆积在地，此时反射着皎皎月光，映亮女郎温柔秾丽的面容与唇边的浅笑。
李昀心里蓦地生起一丝奇妙的感觉，明明是他的生辰，慈姐姐却看上去比他还高兴。
他本厌恶这个日子，可此时看见慈姐姐的笑，突然就觉得好似也没有那么糟糕了。
察觉到阿昀的视线，虞慈收回视线，看见愣愣看她的少年，笑道：“阿昀，怎么还不许愿呀？”
李昀一愣，“许愿？”
虞慈颔首浅笑，脸上浮现些许怀念之色，“若是生辰这日朝着天灯许愿，就能被上天听见，就能实现。”
这是阿娘曾经告诉她的，虽然知道是假的，可她还是喜欢这美好的祈愿。
李昀并未听闻这种说法，也明白只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实现愿望更是无稽之谈。
可看见慈姐姐温柔的笑，他的身心好似都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。
身体轻飘飘的，心也格外柔软。
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，满眼期冀地望着虞慈。
“我想慈姐姐永远在我身边，这也会实现吗？”
永远。
虞慈愣怔了片刻。
这个字眼似是一把回忆的钥匙，打开了她旧时的记忆。
那大约是她五六岁的时候，爹娘带她去逛灯会，买了一盏祈愿河灯。
商贩给了他们纸笔，说可以写下自己的心愿，放在河灯中。
她歪歪扭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便不知道怎么写了，于是抓着阿娘的袖子，说：“阿慈要写和爹娘永远在一起。”
一旁的阿爹闻声大笑，抱起她说：“阿慈知道什么是‘永远’吗？”
“总之就是……嗯，一直一直……”幼时的虞慈绞尽脑汁想了想，“就是……每天阿娘都给我讲故事，爹爹都带我去放纸鸢。”
于是阿爹就握着她的小手在纸上写下了“永远”。
可这tຊ世间没有永远。
虞慈心中倏忽被一阵酸楚的侵占，眸中抑制不住地浮起一层雾气。
雾气模糊了少年尚且稚嫩的面容，却依旧可见他满眼希冀。
幼时的她许是同样的神情。
羽睫似微风拂叶轻颤了几下，虞慈将手抚上阿昀的脸颊。
正如旧时阿娘做的那样——
她低头轻轻落了一吻在阿昀眉间。
雾气集聚成泪珠，又被羽睫碾碎。
明明这世间没有永远，可是此时此刻，她还是想守护这童真的愿望。
于是虞慈含笑，“会的，永远。”
李昀呆愣在原地，心脏猛烈地鼓动，令他不知所措。
那一吻比雪花还轻。
轻轻地落在了他眉间，又迅速消散。
他仿佛是从未吃过糖的孩子，掉入了一个巨大的蜜罐。
这种陌生得几乎令人不安的感觉，似乎不能用欢欣愉悦来描述。
那到底是什么？
李昀根本探究不清这从未有过的体验，只是不由自主地抬手碰了碰刚才被虞慈亲吻的额头。
慈姐姐柔软嘴唇的触感似乎还在。
他呆愣愣地问，“这……也是礼物吗？”
虞慈亲吻阿昀是情不自禁，看见他这番模样则怜爱更甚，柔声道：“这是我对阿昀的喜欢。”
她捧着少年的脸，望着他明亮的眸子，一字一句道：
“阿昀，生辰快乐。谢谢你的降生，谢谢你来到我身边。”
夜空中的一点暖黄已不见了踪影，许是真的被上天看见，收去了。
李昀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华昭仪诅咒般的话语。
“你的出生就是错的。”
“为什么死的不是你？”
起风了，大雪纷至沓来。
那诅咒瞬间被吹散了，不复存在了。
李昀突然明白了生辰的意义。
原来，这世界还有人……
不，是慈姐姐。
是唯有慈姐姐一人，会为他的降生，为他的存在，而感到欢欣。
李昀突然抬手紧紧抱住虞慈，将头贴在她的肩窝。
“要永远，永远……”
唯有慈姐姐一人。
只要慈姐姐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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